言卿成了梨园的常客。
她每次来都只听一个人的戏，等着那人下台后就从二楼包厢去往后台隔间，言卿不是非常健谈的人，她也不知该聊些什么，向来都是对方先挑起话题，然后逗弄得她面红耳赤。
常常同他一起来听戏的朋友笑着问言卿：“你这是要捧他啊？”
言卿想了想，她摇摇头。
“我想爱他。”
时衍不是个好想与的人，他这人对于很多事情都不太在乎，偶尔几次跟言卿外出游玩，见到相熟的人时被打趣，时衍搂住言卿的脖子，笑得戏谑：“对啊，这是我的小少爷。”
言卿登时从头红到脚，她呐呐地转过头，到底没有反驳。
似乎潜意识里，她从一开始就对这个人有着不一样的情感，只是不知为何被全盘压制下来，现在她不必压制了，这些情绪倾泻一般全部都流露出来。
有时也会碰上时衍心情不好的时候。
时衍心情不爽利时都写在脸上，他半躺在屋内的躺椅上，戏服脱下放在一旁，里衣半敞着，隐约露出漂亮的肌肉轮廓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言卿坐在一旁，伸手去抚他紧蹙的眉头。
时衍猛然睁眼，一把抓住言卿的手腕。
力气很大，言卿吃痛地呼出声。
“是你啊，小少爷。”时衍放开了手，呼出一口气，随后抬手轻轻捏住言卿的手腕，慢慢地帮人揉捏：“还疼么？”
掌心温热，透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。
言卿含糊地应声。
直到时衍放开手，他抬起头来，伸手捏了捏言卿的脸，然后低低地叹息，抬手抱住言卿，将脑袋抵在女孩的肩膀上。
时衍声音有点低。
“小少爷，早些离开这里，马上就不太平了。”
恍惚间，言卿好像嗅到了一丝很轻很淡的火药味。
但是转瞬即逝，仿佛是她的错觉。
“那你呢？”言卿看他，“你跟我一起走吧。”
时衍笑了笑，凑近了他，语调一如既往的不正经：“小少爷这是要养我啊？没座金屋我可不干。”
“好，我给你建座金屋。”言卿看着他的眼睛，认真道：“你跟我走。”
那是一双漂亮的，近乎漆黑的眼瞳，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认真期待。
时衍愣了下，他有一百种可以打太极过去的回复方法，但是那一刻他什么都说不出来，而后他低下头笑起来，微微抬眸，摸着言卿后脑按向自己，印下一个吻。
“怎么这么可爱啊，小少爷。”
言卿的父亲告诉言卿马上要坐船离开这里时，言卿正打算去梨园。
“现在就走，晚了就来不及了。”
言卿有些错愕：“为什么这么急？”
“三门峡那边的炮灰马上就要攻到这边了，交界地带注定太平不了，现在这个消息还没传开，赶快离开才是正事。”话说完，言卿父亲丢下一句：“最迟中午就得动身，快去收拾东西。”
言卿脑袋有些嗡然。
她没有收拾东西，而是赶忙动身去了梨园，令言卿意外的是，时衍并不在。
“今个没有他的排戏，好像一大早就出门了，去了哪倒是不清楚。”梨园班主跟言卿说道。
一直到了中午，言卿站在码头前，身后父亲不停催促，而言卿心底也是一样的焦急。
她让梨园班主带了话，让他转告时衍，她马上要离开这边了，希望时衍能够去码头找他，他会一直等着。
直到将要开船，无法再继续等待时，言卿不得不在催促声中回身上船，就在这时，身后传来时衍的声音。
言卿猛地转身，她的心怦怦直跳，眼前人似乎也是跑过来的，脸上还带着些许薄汗，控制不住地细微喘息着。
“太好了，快，跟我一起走。”言卿去拉时衍的手，对方却后退了一步。
时衍调整了下呼吸，笑了声：“我来是想要送送你，小少爷，一路顺风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言卿有点愕然：“你不跟我一起走？”
时衍勾了唇，伸手揉了揉言卿的脑袋。
他语调平缓，分明是平静的语气。
——“我走不了。”
言卿张了张嘴，还想说些什么，其实之前也有所预感，对于这个事情时衍一直有所回避，从未答应过她什么。
不远处忽然传来惊天一声炮响，震得人几乎心颤。
“快走吧，小少爷。”时衍静静地看着他，难得声音没有不正经。
身后传来父亲着急的催促声。
不远处的冲天炮火乱了她的眼。
言卿还想说些什么，身体不住颤抖着，又是一枚炮弹打在了不远处的城中。
“一路顺风，小少爷。”
“还有，不要那么轻易地给人许诺了，被人当真了可怎么办？”时衍笑着，伸手摸了摸面前女孩的脑袋。
言卿张了张嘴，她想说自己是认真的，她没有轻易许诺。
但是下一秒，她听到时衍的声音。
“离开这里，你应该找到更好的良人，而不是我，小姑娘。”
言卿表情略显愕然，他知道……她不是男子。
“永别了，小姑娘。”
炮火纷乱的尘埃勾勒他永恒不变的爱意，他在意识绷断之际给了对方一个吻。
那之后，言卿没再见过时衍。
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，撤离到安全位置后，言卿整日坐在屋里发呆。
她父亲看不下去，问她要不要去梨园听戏。
言卿摇头拒绝了，她哪里是喜欢听戏，只不过是想要见一个人。
她想要一个人，但是那个人不肯跟她走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言卿想要不管不顾带走他，但是她最后什么都没有做。
她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喜欢了一个人，这种情绪从来没有过。
意识深处，有个声音告诉言卿，她不该有这种情感，因为这根本就不该是她去考虑的事情。
她应该有另一件，更重要的事情去做。
是什么呢？
言卿时常发呆，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，偶尔停下来，她看到纸上写了几个字。
‘游戏’？
女孩慢慢地蹙眉，什么游戏？
这是……她一直觉得违和的一个点。
她有着一切的记忆，却始终觉得跟周围无法融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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