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丹，你没有听见我说话么？！”姬檀有些不忿地低吼道。
董太后透漏给他的消息大概确实让他很不安，从前的冷静安闲似乎都消失了，只要我稍微冷淡一点没有言辞表情回应他，他就会抓狂。我诧异于他的狂躁，说道：“姬檀，你在担心什么？——就算晏师姐的死和你父皇有关系，姬秀已经死了，他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了。”何况，姬秀对待姬檀也实在是很不错，一心一意要将他扶上帝位。
不知道我这两句哪里说得不对，惹得姬檀大怒起来，他腾地跳下地，说：“你听不懂我的话么？！”
旁人或许害怕帝王一怒，我只是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跳脚，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生气。
“当日若不是母妃下嫁未央宫，天朝会有平凉王么？西凉会是天朝的西疆么？雾山的千灯殿会处处给朝廷方便好处么？！倘若倾心相爱，自然是锦上添花。”他疾步在殿中徘徊打转，声音都撕裂了，“我让你去刺杀曲星河，你就真的去么？殷丹，你有没有脑子？！”
我终于明白姬檀的毛病在哪里了：这小子就是欠调教，皮痒了。
我掏了掏耳朵，懒得继续看他在寝宫里发飙，径自披衣下榻。姬檀说外边弄了个小小的演武堂，想来倒是个消遣的好去处，于是想着回自己里间的小屋子里拿剑。下榻才走了不到三步，姬檀似乎是想拦阻我的去路，我抬脚便是轻轻一下踹在他肩头。虽没有刻意伤人，力道也拿捏住了，姬檀还是他砰的倒在地上，腰间的珠玉哗啦一声敲在光滑清冷的地砖上，摔碎了两块。
外边的侍卫听见动静都一窝蜂地冲了进来，看见寝宫里只有我与姬檀，各自按着佩刀僵在原地不动了。凉沁和紫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，惊慌失措地上前想要扶起地上的皇帝，凉沁被我看了一眼不敢动了，紫麓历来是伺候姬檀的，心疼主子得快不行了，一边扶着姬檀，一边小声问道：“皇上，皇上哪里摔着了？”
姬檀摇头表示没事，挥手斥退了大惊小怪的侍卫，对我说道：“阿丹……”
我知道他想说什么。他觉得使我去行刺曲叔叔是利用了我，然而，留下曲星河，分兵权给曲静又是势在必行的。我不明白作为一个生长在深宫中的皇子，他怎么会有这么良善的想法？想来又觉得很矛盾，别的我不知道，前几日才亲眼看见他将曲宁丢出来做牺牲，行事不可谓不干练狠毒。在我跟前装什么呢？打量我看不穿他骨子里的唯利是图？
我看着扶着姬檀的紫麓与站在我身边小心翼翼的凉沁，说：“你让她们下去。”
凉沁八成会听我的话，紫麓八成不听。姬檀朝身边的紫麓点了点头。
两个宫女离开之后，我对姬檀说：“你快一点。”
姬檀有些困惑地望着我。
“你快一点收缴董氏兵权、根除南氏势力。”我继续说道，“我不想长时间地待在这个地方。这里人很多，地方不干净，我要回雾山。为了这个目的，你希望我替你做什么尽管说。我自然不能像晏师姐一样动用十大殿的力量帮助你，不过，在此之外，伤个人偷封信什么的，举手之劳而已。知道么？不要在我跟前唱大戏，我没空看。”
伸手推开阻拦在我跟前的姬檀，我抬脚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。
……
姬檀真的生气了，他一个晚上都没有怎么搭理我。
没有搭理我的意思，就是他不会天天扯着我在寝宫里坐着，没事就嘻嘻笑着粘着我聊天。我不喜欢和他聊天，总有一种在浪费生命的感觉。所以，他不来粘我，我觉得自在了许多。原本浮躁心情顿时就舒服了起来，回屋子里取出冰魄剑在天元宫的穿堂里练剑，好久没有这样畅快淋漓的时候了，握着剑就忘了时间，被惊动时已经是次日上朝的时候了。
我神清气爽地提着剑回去，恰好看见十多个宫女在服侍姬檀更衣洗漱。身为大宫女的紫麓自然是整个寝宫当之无愧的主权之人，她看都不看我一眼，也就没有宫女斗胆来给我递擦汗的帕子了。
我自然不在意这个，当初在寒涧悟剑两年，绯妆紫靥都不在身边伺候，我不是照样把自己打理得妥妥帖帖？转身自己从远处回到了屋子里，藏好冰魄剑之后，我自己溜达到了附近的浴所。我也是第一次在天元宫入浴，看着皇帝洗浴的盥洗室真有些眼花缭乱，这真金白银碧玉翡翠镶嵌出的温泉汤池，确实是人间富贵之所。
我看准了一侧的凉水池子，才想宽衣入浴，耳畔就听见公鸭嗓子的呼喝：“哪里来的小丫头！敢在广寒池胡闹？！——还不站远些？看那一身脏的，污了陛下沐浴的池子，看不打断你的腿！”
这汤池附近站着的人也就只有我了。我转身看了看，一个中年内侍掐着兰花指杀气腾腾地冲着我走了过来，看样子似乎是想揪住我的脸颊。还没有到我必须闪避的时候，这横眉竖目的内侍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温软了许多，嘴里仍是止不住的斥骂：“嘿！你这小丫头片子！带你的姑姑不曾教你规矩么？天浴殿是你能进来的？你姑姑是哪个？”
他突然换了态度的理由，我倒是略知一二的。在皇帝寝宫侍奉的宫女和别处的宫女不同，但凡长得漂亮的，指不定哪一天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。我脸上虽然有三道红痕，模样仍是不差的，他自然不肯得罪我。天浴殿离着天元宫主殿也不过转身的距离，除非是紫麓刻意不曾吩咐，否则，这里的管事太监怎么会不认识我？
我第一次跟随魏展颜探望姬檀时，伺候在姬檀病床前的宫女就是紫麓。那时候姬檀姿态恭敬地唤我小姑姑，紫麓不是没有听见。她又不是蠢猪，怎么会在这种细节上和我过不去？我想起刚才紫麓看都不看我一眼的倨傲姿态，心中稍微有了点底。
看着面前急着赶我离开的中年内侍，我理了理衣襟，淡淡说：“此处管事何在？命他来见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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